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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年5月30日 星期一

中醫筆記<惲鐵樵.脈學發微>


今天看了惲鐵樵所寫的<脈學發微>,分成五卷,非常薄,60頁左右的文章,一下子就可以看完。

其中,最有感覺的一段在<卷二.脈之概論>,全文放在後面。因為和自己內心的想法不謀而合,特別記下來。

核心的概念是,脈學是指手上的觸覺,而不是研究脈動之名詞。不拘泥於名象如何定義,而應專注於指上的觸感,和病證的連結。病脈證相參,內外相照,是學好脈的第一步。


然後,我也很喜歡將脈學和品嚐食物相比,前者是觸覺,後者是味覺。實際摸脈,和直接吃東西是相同的概念。我們在出生的時候,並沒有酸苦甘辛鹹,這些文字的定義。而是在吃了無數種食物之後,慢慢認知到大概有這幾種味覺。所以,當我們吃到新的一種東西的時候,我們會用腦中記憶中的味覺,來分析這個食物有哪些味道。進一步,才用我們所定義的名詞,來去描述它。

學習脈也是如此,摸了愈多人的脈象之後,心中就會逐漸歸納出,脈可以拆解成「位數形勢」。知常之後,方能達變,因此就可以從「微甚兼獨」中,求得病源。

本篇文章,提出學習脈的順序為,先從病人的病證和脈象相合開始。累積足夠資料庫之後,才由分析病人的脈象,和病證相參。反之,如拘泥於文字名象,忘文生義,將終不可得矣。

周學海云:「學者總須先求其分,再求其合,分者苟能剖析微芒,則其合者特分者為之參錯耳。若起手不知探原,拘泥文字,逐末忘本,即將脈名增為百數,亦不足以盡天下之變矣。恐終身無見真之日也。」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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惲鐵樵《脈學發微.卷二.脈之概論》

脈搏為人身血管之跳動,脈學乃醫者指端之觸覺。病證不同,脈動亦不同。脈動不同,乃根於病證之不同。脈學之真正意義,是辨別不同之脈搏,以推測不同之病證。而脈學從入之途,乃由不同之證狀,以理會不同之脈搏。而其所以能辨別脈搏,則全賴指端之觸覺。

準此以談,則脈學之步驟如下:
第一,當認定脈動之觸覺是脈學,弗誤認脈動之名詞是脈學。
第二,當先知病證吉凶禍福之大略,本種種不同之病證,合之吾人觸覺種種之脈動,弗妄談脈動名詞,以推測病證。第二步,以所研求而知之脈象,合所見之病證,參互錯綜,以推斷病之緩急深淺,弗誤認脈學為推測疾病惟一之工具。

古人以浮沉遲數為脈之四綱,自以為所言不誤,後人宗之,亦以為論脈捨此無由,其實弗思之甚。蓋認浮沉遲數為脈學從入之門,不自知其開口已錯。何以故?因不認觸覺為脈學故。不知從病證以理會脈象故。此非無謂之爭,委有絕大關係。

指觸之觸物,猶舌本之感味。舌之於味曰嚐。指之於脈曰診。味之名曰甜酸苦辣鹹,猶之脈之名曰大浮動數滑,曰沉澀弱弦微。然舌之於味,簡單者可名,複雜者不可名。例如醋酸,糖甜,鹽鹹,黃蓮苦,此可名也。陳皮梅酸而甜,醬生薑鹹而辣,則無從為之名,直謂之陳皮梅之味,醬生薑之味。又顯別者可名,類似者不可名。例如冰糖甜,沙糖亦甜,絕非冰糖之甜,無從為之名以示分別,則直謂之冰糖之甜,沙糖之甜,如此者以嚐為主,不以名為主。如以名為主,當就甜酸苦辣之名詞而加以界說。如舌面快感為甜,舌根難受為苦,然其言說,與實際已不能脗合。若陳皮梅之味,界說何?冰糖沙糖之甜,區別若何?則言語文字皆窮,不可得而名也。

脈學亦如此,故治脈學,當以診為主,不當以名為主,故內經曰:春弦,夏鉤,秋毛,冬石。非謂弦為春脈,鉤為夏脈,謂診無病人之脈,春之時異於其他三時,無以名之,名之曰弦。夏之時異於其他三時,無以名之,名之曰鉤。弦鉤毛石,名也。名者,賓也。惟其名處賓位,故內經之言脈,以四時為主。蓋內經言脈,無有離四時藏府病證而獨言者。而其所定之名,皆極簡單,如大小滑澀堅軟長短,無有甚費解之名詞。其有自我輩視之稍費解者,如弦鉤毛石,然其上乃係以春夏秋冬,則雖不得其解,竟不求甚解可也。何以故?以名處賓位,等於記號故。

現在人視為最高者,為叔和脈經,為瀕湖脈訣,皆從名上著筆,千言萬語,愈說愈離,卒之,讀其書者,不能喻其意。一病人之脈,五醫生診之,至少當有三種以上之名。甲曰弦,乙曰滑,丙曰緊,決不能不謀而合,斛若劃一,則根本錯誤有以使之然也。故吾欲廢王李脈學而宗內經,蓋不如此,不足以得脈之實用。今日飄飄風雨之醫學,欲為之存亡繼絕,先當闢謬,凡徒便口給,無益實用,與自諱自文自炫為媒之物,非嚴絕屏除不可也。

本篇第一卷,不言脈而言病狀,使學者就所著之症象,以測病之深淺險夷,為法至便,為效至良。然吾之為此,乃為學者製造一種治脈學之工具,非為治脈者闢速成之捷徑而設也。抑吾尤有說者,世人往往以脈學必須從師實習,而非函授筆述所能濟事為疑,豈知從師之下,竟不能綴以實習兩字,世俗所謂臨證,開方子耳。充其量,不過知其師習用之方而止,安能知所謂脈者?至於畢業之後,掛牌應診,實際上乃是實習之時,此時而實習,實苦其不早,且表面為賣醫,裡面乃以病者供吾實習,天下事之不德不恕,無有過於此者


若能於求學時代,先為人診脈,從種種不同病狀,以理會不同脈象,更證之於吾書所言,至原理既明,會心自易,學成問世,以較彼負笈從師而懸壺者,當有上下床之辨,故社會苟不長此懵懂,中醫果能繼續存在,十年之後,吾之方法,當為治醫者所公認,而莫之能易也。所謂就研求所得之脈象,合之所見之病證,參互錯綜,以推斷病之吉凶深淺,此實內經之法。此段工夫,初無止境,鄙人能啟其關鍵,未能窮其奧竅,是在有志之士,聰明特達,而又年富力強者之孟晉,不必以吾所言者為限也。